體壇周報特派記者沈天浩發自特倫托

如果沒有《米蘭體育報》組織的活動，你很難想象齊達內會在一個秋天的下午來到意大利東北部的小城特倫托。作為本屆體育節的壓軸嘉賓，齊達內來到圣琪婭拉音樂廳，與意大利著名作家韋爾特羅尼展開對談。

馬賽、圣但尼與地鐵暖氣

“我在馬賽長大。45年前，我和很多孩子們一樣，喜歡每天在街頭踢球，也就從那時開始愛上了足球。”齊達內回憶起自己足球之路的開端：“那時候，我的房間里掛著球員們的海報——普拉蒂尼和阿莫羅斯。不過，我小時候當然是馬賽球迷。”

“我的父母都來自阿爾及利亞，他們最初來到馬賽打工，但工作機會很少。后來，父親去了巴黎工作，他現在已經90歲了，身體時而疲倦，但頭腦依然清醒。我們偶爾還會談起那段時光，我能從他眼中看到那種驕傲，我也覺得很幸運，還能和他談起那些事。他常說，那時生活不易，每天都覺得很冷，最溫暖的時候就是吹地鐵車廂里的暖氣。”

齊達內的父親當年開始在巴黎工作的地區，是在圣但尼一帶，那是1955年。40多年后，已經披上法國國家隊戰袍的“齊祖”，在圣但尼將高盧雄雞帶上世界之巔。他是如何練就那種絕妙球感的？“我想那是天生的，不是特別訓練出來的。當然，我的頭球和左腳是后來在戛納青訓營里苦練出來的。父親總是告訴我：沒有努力，就沒有成果。”

球員時代的齊達內，能夠將足球踢得近乎詩意，當代足球是否過于注重身體、少了那種美感？齊祖表示：“是的，我也覺得少了點什么。我希望看到進攻足球——持球、盤帶、40米長傳……這樣的畫面如今越來越少。”

都靈、餐巾紙和酒店生活

很多意大利人對齊達內最深刻的記憶，來自他的尤文圖斯生涯。齊祖回憶起那5年的經歷：“從法國來到尤文，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那個信條——贏球是唯一的目標。對當時的法甲球隊來說，踢客場的時候戰平、甚至輸掉都沒太大所謂，但這樣的想法在尤文完全不存在。我還記得賈尼·阿涅利的那些電話——有時候我在客場表現出色，賽后隨隊回到都靈，已經是凌晨三四點鐘。待到清晨六點，他親自打電話給我，用法語說：‘祝賀你。’然后掛斷。他非常懂球。”

“剛到尤文的時候，文特羅內負責體能訓練，量真的非常大，我起初有點受不了：‘我是來踢球的，不是來受苦的。’很快，我明白了為什么：這是為了做好充足的身體準備，為整個賽季保持最佳狀態。隊友們也給了我很多幫助：有一次在客場，我們表現糟糕，回到都靈機場已經是凌晨三四點，幾個球迷很激動，蒙特羅和豐塞卡在身邊保護我……那支球隊還有帕多瓦諾、維耶里等人，但皮耶羅依然是特別的，他身上有種別人沒有的東西。”

2001年，齊達內以創世界紀錄的身價轉會皇馬，而交易的開啟頗具傳奇色彩。“那是在摩納哥的一場晚宴上，席間有三四十人，弗洛倫蒂諾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想來馬德里嗎？’那時我來尤文已經5年，也快30歲了，我想是時候做出改變了——要么現在離開，要么永遠不走。來到皇馬之初，菲戈是否不給我傳球？沒有的事。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會自己想辦法得到球權。”

又過了5年，齊達內決定退役。他在對比利亞雷亞爾的比賽中完成了皇馬生涯的告別演出，又在世界杯上用“驚世一頂”為職業生涯畫上句號。為什么這么早掛靴？齊祖給出了答案：“這一切都是我自己決定的——如果只看競技狀態，我至少還能踢兩三年。我熱愛踢球、熱愛訓練，但我厭倦了頻繁旅行住酒店的生活。那時，我們連主場比賽前一晚都要去酒店，當你20歲時，這些都沒問題，但年過三旬之后，家里又有了孩子，就太累了。我選擇停下，只是因為不想再過那種生活。”

教練齊祖最想與誰重聚？

退役后的齊達內，曾經說過自己永遠不會當教練，可他后來不但食言，還贏了三座歐冠。對此，齊祖笑言：“對，我確實說過那句話。退役后我改變了生活，陪伴家人、照顧孩子、旅行、見朋友——那三年，我真的好好享受了人生。但到了37歲，我問自己：‘接下來怎么辦？’我還年輕，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于是，我和一個當教練的朋友聊了很多，他啟發了我。我決定去考教練證試試看。在此之前，我當了兩年球隊經理，不太喜歡，但在準備教練考試的期間，我我慢慢意識到自己真的想當教練。”

“我從哪位教練身上學到最多？我有幸與最棒的教練們合作，他們都教了我很多。馬切洛·里皮對我非常重要：剛來意大利那陣子我身體不適應，被很多人批評，他一直相信我會在尤文取得成功，這對年輕球員來說非常關鍵。安切洛蒂是我的朋友，一個‘老’朋友——因為他比我年長一些。我從他身上學到的是：用心傾聽球員。”

如果能夠重新執教一名麾下愛將，教練齊達內會選擇C羅還是莫德里奇？“兩個都選！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因為我真的都喜歡——還有克羅斯、本澤馬……那時候我手下的球員們，真的不可思議。而且比起比賽，他們的訓練表現令人更加印象深刻：想象一下，你看著那些球員進行傳球練習，本澤馬、克羅斯、伊斯科、莫德里奇、羅德里戈……一個半小時的訓練，他們從頭到尾不丟球。從來沒有。克里斯蒂亞諾有時會丟球（笑），但他的射門和彈跳驚人，打入過一些令人驚嘆的進球。”

有沒有其它球隊的球員，是齊達內本希望有機會執教的？主持人韋爾特羅尼給出建議：伊涅斯塔。齊祖回應道：“是的，但伊涅斯塔、哈維和布斯克茨是一體的。但如果說讓我印象最深的一支球隊，應該是我年輕時的那支米蘭。范巴斯滕、巴雷西、馬爾蒂尼……還有卡洛（安切洛蒂）在中場。薩基的米蘭，真的令人難忘，他們贏了太多、太多比賽。”

如果不談足球，只是單純聊天，齊達內最愿意和哪位昔日弟子重聚？“莫德里奇，或者克羅斯，當然還有其他人……我喜歡那些低調、不張揚的人，他們專注于球場，場下的生活簡單，總是和家人在一起，很平靜。我欣賞這種人，因為我們之間有點相似。”

傳奇齊祖的“煮酒論英雄”

作為足壇最具代表性的“10號”之一，齊達內是否覺得“10號”這一物種正在從足球世界消失？“是的，確實如此。今天的足球，和過去已經很不一樣了。現在足球的線條是固定的：一條防線，一條中場，一條鋒線，你要么是‘4’，要么是‘2’，但不再有那個站在兩條線之間、負責傳接和創造的人。這確實有點奇怪：如果我現在還踢球，防守上我會聽教練的，但進攻端我一定會做自己想做的事。”

回憶過去，齊達內再次表達了對偶像弗朗西斯科利的向往：“他讓我起雞皮疙瘩。我第一次在馬賽看到他踢球，那種感覺讓我著迷。我后來能成為我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因為我努力去模仿他，去重現我在他身上看到的那種優雅與創造力。他對我影響深遠。”

自己的生涯中，齊達內遇到過的最強對手是誰？他沒有猶豫，馬上給出答案：“羅納爾多，‘現象’那個。當然，克里斯蒂亞諾也非常棒，他的成就無需多言，但‘現象’在場上做的那些事情，真的令人難以置信。訓練時他會對我說：‘我等下要穿你兩次小門。’結果真的穿了兩次，你生氣也沒辦法。”說到這里，主持人好奇地問到：托蒂當年真的差點加盟皇馬嗎？齊達內笑著說：“他自己說是，而且不止一次……”

回歸當下，齊達內有格外喜歡的現役球員嗎？他首先將贊美送給了老東家尤文的新10號耶爾德茲，但真正的意中人，其實是亞馬爾：“他一碰球你就知道，他是天生的踢球者。我記得他去年歐冠半決賽，對國米次回合的下半場，實在太瘋狂了。我邊看邊想：‘天哪，沒人能擋住他！’國米的防守可是一流的，尤其在主場，但他那天幾乎一個人撕裂了整條防線。這讓我深受震撼。此外，還有巴黎圣日耳曼的幾名中場，比如維蒂尼亞、內維斯——他們從不丟球。能掌控節奏、不會失誤的中場，對任何球隊都至關重要。”

最后一個問題：如果今天的齊達內遇到小時候那個在馬賽街頭踢球的孩子，會對他說什么？

“一直往前走。”

這次活動的主題是：球在腳下。